不认 (第2/2页)
君皇帝也看着他,眸色沉静,看不出丝毫的波动,良久才问道:“你要认母?想要让她离开冷宫?”
“是!”他点头,决然而肯定,没有任何的犹豫。
然而他才点头,身后的贤妃却忽然开了口,道:“我不走!”
君修染倏然回头看她,却见她又是那一副半疯癫半痴憨的模样,伸手一指旁边的德妃,说道:“我要在这里陪她!我们这么久没有见面,有好多话想跟她说,有好多事想对她做,嘻嘻!我也不要你认我。我不是你母亲,你也不是我儿子,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不认识你,嘻嘻嘻……”
旁边的德妃也猛然回头,死死的盯上了她。
疯子?谁说她是疯子?神志不清精神失常的人,怎么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当端木恬一大清早就被某只不请自来就肆意骚扰她的殿下吵醒之后,就一直在抠着桌子。
此刻又听他说完了在冷宫里发生的那些事,不由抬头看向站在窗前凝神沉思的那个背影,说道:“她是扶风国的和亲公主,你若与她相认,那么她的身份必将成为你日后登临高位的阻碍。”
他脊背僵硬了下,然后又迅速的缓和下来。
堂堂一国至尊,如何能够是一个有着异国皇族血统的人?
端木恬屈指在桌面上抠了抠,又说道:“想必这二十年来,她对德妃的积怨是越发的深了,现在终于等来了能将她肆意蹂躏的机会,或许她也更愿意继续留在那里,慢慢的陪德妃玩儿。”
君修染抬头望天,若有所思。
她又抠了抠桌角,继续说道:“此时前路未卜,身边还有着许多的豺狼虎豹环伺,等到有一天,你再无所畏惧,谁也撼动不了你的地位之时,你大可以将她盛重迎出。”
皇家之内,权力之争,容不得半点退缩,退缩便代表着万劫不复,除非从未开头,一旦开了头,便只能一路前进,比任何人都要更加凶猛的前行。
“而且我见贤妃娘娘虽看似疯癫,却实则思维清晰,言行顺畅,并不像是个真的神志不清的人,而且又有功夫在身,在那冷宫之中完全可以横着走,不必担心会受欺负。”
君修染依然背对着她站在窗口看外面的风景,无语。端木恬继续抠着桌子,然后“啪”的一声,那桌角竟断裂了开来。
她的手一顿,终于额角暴出了青筋,自被他骚扰醒来而积蓄的怒气,当即暴了开来,怒道:“我与你说了这么多,你究竟是听进去了没有?”
他悠悠侧过身来看她,面上带着盈盈的笑,好迷人好动人好诱惑人,眼角轻挑起,含羞带怯的说道:“难得能听到恬恬如此体贴人的安慰,我想听你多说几句。”
这魂淡!他绝对是嫌最近日子过得太舒坦,活腻味了!
又忍不住开始犯贱了的三殿下倚窗而立,笑意盈盈,对着她肆无忌惮的大送秋波,光芒乱射。
当锦绣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场景,不由愣了下,然后连忙低头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嘴角却忍不住的扯起了一个忍不住想笑的弧度。
真心觉得无论是三殿下还是郡主,在他们彼此面对的时候,总是那么的与众不同,跟平常所表现出来的形象性情,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比如三殿下从不会对别人露出这么含情脉脉情意绵绵,甚至是很有那么些无耻无赖的模样。又比如,郡主在面对其他人的时候,从来都清清冷冷不温不火,几时有这样生动的神情流露?
然后她低头走到郡主的面前,说道:“郡主,老王妃传话过来,说是让您过去一趟。”
“祖母?”
她往常若有什么事,不是都直接让人过来说一声的吗?今天怎么竟还特意差人过来让她过去?
无暇多想,她直接站了起来朝门外走去。
君修染依然站在窗前,看着她大步离去,不似那些柔弱小姐们的小碎步袅袅婷婷,而是行走如风,却自有独属于她的,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的风流。
他看着她离开出云阁,朝老王妃所在的屋走去,然后一点点的敛了笑容。
他看着窗外风景,并没有想冷宫里的那位亲娘,而是想到了父皇。
完全无法理解父皇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只从他的行为来判断,他似乎对于儿子们的争权夺势根本就毫不在意,甚至有时候还如看戏般的看得津津有味,可这实在也太匪夷所思了!
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就如昨天的事情,他怎么可能看不出贤妃为何会突然间言语反复,不愿母子相认?可他竟然什么话都没有说,就允了她。
父皇啊父皇,您究竟是什么意思?
看您,似乎并没有不满太子,可又为何竟还由着其他的皇子们与太子相争?如果有一天,真的将太子扳倒了,您是否还会如现在这般的漫不经心?
君修染站在那儿,眼底缓缓的旋出了一汪沉凝的漩涡,嘴角也一点点的张扬,扬起了一抹肆意邪佞的弧度。
端木恬一路来到了祖母的屋里,看到小叔和哥哥竟都已经在了,不禁讶然。
这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祖母竟将人都给召集到这儿来了?
老王妃看到她也到了,顿时便笑着说道:“好,这下人都到齐了。今日叫你们过来其实也没什么很重要的事,就是刚得到消息,说是北疆那边与连岳的谈判都已经结束,军队已经启程,不出几天就要回到京城了。”
“爹爹要回来了?”端木恬惊喜,这可真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
老王妃笑着点头,道:“若仔细算起来的话,最多也就还有五六天的时间,就定能回到京城了。我现在把你们都叫过来,就是跟你们说说这事儿,还有就是大家都商量一下,该如何摆设个庆功宴?”
“庆功宴不是皇上该做的事情吗?”端木恬不禁问道。
老王妃摇头,道:“这如何能一样?皇上是皇上的庆功宴,咱自己也得再摆一个,庆贺咱端木家的男儿再一次凯旋归来,也得感激从龙军的将士们一直以来都愿跟随端木家戍守北疆。”
端木恬一怔,然后点了点头。
“那我们该做些什么?有什么是我能帮得上忙的吗?”
端木王爷终于要凯旋回京的消息迅速传了开来,自北疆大捷,连岳国求和的消息传回京城已经过去近月,随后左相崇文仲奉旨奔赴北疆与连岳洽谈停战事宜,到得现在终于一切都已经谈妥,已经启程在回京的路上了。
京城里,甚至是整个大炎,都因此而欢腾成了一片,端木王府刚得到消息就忙碌了开来,为迎接王爷凯旋回来而做准备,就连尧王府都变得特别热闹。
“端木王爷终于是要回来了,我等得好辛苦!”有人引颈对月高歌,神情激动又兴奋。
“望穿秋水啊!”有人摇头晃脑着一声长叹。
“主子等待着迎娶王妃进门的日子,也终于就要到来了!”有人抚胸叹息,就好像要娶媳妇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众人连连点头附和:“快了快了,就要到了,咱王府终于是快要有女主子了!”
挥手,洒泪,不容易啊,等得好辛苦啊,主子终于就快要嫁出去了!
嫁出去的主子,那就是泼出去的水,从此以后他们就要换个新主子,唯王妃的命是从了!
皇宫里也很热闹,成百上千的宫女太监匆忙奔走,为着六天后的庆功宴做准备想,整个皇宫里面都是一片欢庆喜乐,谁也不敢对此露出半点不屑郁郁的表情来。
端木峥凯旋回京,民间百姓们固然全都欢欣庆贺,朝中诸大臣却未必每个人都会高兴,不过再不高兴,也得装作很高兴的模样,况且打败连岳国,这本身就确实是一件值得普天同庆的大好事,扬我大炎国威啊!
在后宫的僻角,并没有因为外面的任何喜庆而有所改变,依然是那幽冷肃穆,清净阴暗,自皇上来了一趟冷宫之后,贤妃娘娘蹂躏起德妃来,就越发的心安理得,无所顾忌了。
每天都是嬉笑呜咽声,挣扎尖利喊叫声,不过今天却难得安静到了现在,德妃后背紧贴着房门,绷紧了所有的神经倾听外面是否有贤妃过来的响动,衣衫不整,发丝凌乱,神色惊惧,目光惶措,比贤妃还要更像是一个疯妃。
不过今天贤妃似乎并没有心情来蹂躏她,因为她现在很忙。
因为,儿媳妇来看她了。
她坐在凳子上,看着端木恬将一叠干净整洁的衣裳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又拿了一双鞋子在她身旁蹲下放在她脚边比划,见并没有太大或太小才满意的又拿了起来,放在衣服的方便。
清清冷冷的几乎面无表情,可眼神透彻轻柔,动作利落干净,又转身去将那个食盒拎了过来,一叠叠的精致菜肴放在桌子的另一面,正好是离她最近的那一边。
贤妃静静的看着,眼神也是透彻轻柔,眉眼皆都微微弯着,似乎很开心。
端木恬将东西都放好之后,才抬头看她,依然是那没什么波动的表情,声音也没有任何起伏,轻声说道:“委屈您还要继续住在这冷宫之中,为避人耳目,也不能时常的过来看望您。”
“没事没事!”她连连摇头,说道,“我早已经习惯住在这里,贸然出去反而会无所适从,你们只管忙自己的事情去吧,我在这里也不会感到无聊,还有成佩兰陪着我呢,嘻嘻!”
说到成佩兰的时候,她便忍不住的又笑了起来,眼角倏然挑飞,像极了一只狐狸。
端木恬看得微愣,才发现她这眼角挑飞着笑起来的模样,竟与君修染的十分相似,像是一只正在算计着什么的狐狸。
在端木恬发怔的时候,她又舒缓下眼角,微微弯着,水灵灵的两汪,有点点无辜,还有点点的狡黠,嬉笑着说道:“我听说是你把修染给扑倒了的,不知道那孩子的表现如何?可还让你觉得满意?”
“刺啦”的一个晴天霹雳,直劈得端木恬五脏俱焚六腑皆焦,眼皮一跳,然后嘴角一抽,忽然伸手将精致的佳肴往她面前一推,道:“您慢慢吃,我还有事,先走了!”
然后直接转身逃也似的走出了房外,身后还有轻笑声传来,她好像听到贤妃娘娘在喃喃自语,“看来,还是比较满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