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从贡院到旧院 (第2/2页)
寒暄间,尚丰的两个shì臣也jiāo卷出了号舍,小跑着追上来向尚丰见礼,尚丰向张氏兄弟引见他这两位shì臣,一个叫蔡启祥、一个叫林兆庆,都是二十多岁,颇有jīng悍之sè,蔡启祥向张原、张岱道:“在下祖籍福建莆田,先祖乃是苏黄米蔡的蔡学士。”
林兆庆道:“在下祖籍福建泉州,先祖是梅妻鹤子的林和靖先生。”
后人好攀扯前代同姓名人作祖宗,这不稀奇,尚丰道:“洪武帝曾应敝国先王之请,以闽地三十六姓入琉球,大明于我琉球乃是父母之邦。”
张原便邀蔡、林二人一起去饮酒,五人出了贡院龙mén,却见张萼带着福儿和冯虎在外面已经等候多时了,张萼开口便道:“房子已经租下,勉强住得,一应器物我已让来福、能柱他们去买新的,jī鸣山下房子正在洒扫除草,明日便可入住。”
尚丰三人又赶紧向张萼见礼,张萼也喜欢jiāo朋友,只要不惹着他,他是很仗义的,听说尚丰是琉球王子,笑道:“今日结jiāo一个王子,有趣有趣——尚兄,以后请我兄弟几个去贵国游玩游玩,如何?”
尚丰道:“只要贤昆仲肯赏脸,在下是求之不得。”
贡院龙mén不远处,便是小秦淮河,这是秦淮河支流,在武定桥分岔,过太平桥重新汇入主流,这一河段流经金陵最繁华之地,所谓贡院与旧院隔河相对,指的就是这一河段——
立在秦淮河岸边的树荫下,张萼用折扇遥指对岸朱栏绮院、lù台水楼,说道:“我们去幽兰馆访王微如何,那nv郎说了要请我们喝酒的,尚兄三位,一起去吧,向船工打听一下就知道幽兰馆在哪里。”
张岱、张萼都是兴致勃勃,尚丰三人则是面面相觑,尚丰在金陵已经半年,自然知道幽兰馆是什么去处,以他现在这种尴尬身份,实不宜涉足烟huā之地。
张原有意结jiāo这个琉球王子,说道:“大兄、三兄,你二人去寻王修微,我陪尚兄三位就在这边酒楼饮酒叙谈。”
尚丰顿时脸现喜sè。
张萼道:“罢了,幽兰馆还是晚边再去,这时一道陪尚兄喝几杯。”
几个人沿秦淮河往北行了半里,上了一家名叫喜登科的酒楼,上好的湖州细酒、金陵鲥鱼、咸鸭、板鸭,以及金陵名点小吃“七妙”、“八绝”,满满摆了一桌,蔡启祥和林兆庆不敢与王子尚丰同席,被尚丰瞪了一眼,就乖乖列席了。
酒过三巡,尚丰与张氏兄弟就熟络起来,话语也多了,张原这才了解到万历三十七年日本鹿儿岛大名岛津氏派家臣桦山久高率兵三千入侵琉球,将尚丰之父尚宁王等一百余人掳至鹿儿岛,关押了近四年,bī迫尚宁王割让琉球北方五岛,还要每年向鹿儿岛进贡,琉球自洪武五年奉大明朝正朔以来,每两年遣使向明王朝进贡一次,历代琉球王都要请求大明皇帝册封,明王朝赏赐给琉球的财物远远多于琉球进贡之物,朱元璋让闽地三十六姓移民琉球不是要侵占琉球,而是应琉球王之请,派遣过去的都是能工巧匠,帮助琉球人发展农业、手工业,中国历代君主对外藩都是格外宽宏大量,为彰显泱泱大国气派都是索取少而赏赐极多,要的就是一个宗主国的名份,但鹿儿岛的岛津氏要琉球人进贡可不只是要个名份,岛津氏每年要从琉球征上千民夫去鹿儿岛服役,还要琉球王进贡海鱼、熊掌、yào材、矿产……反正是只要琉球岛出产什么,岛津氏就索要什么,极其贪婪——
——尚宁王忍辱负重,四年前曾派陈情通事远赴北京向万历皇帝求救,但阁臣叶向高与兵部诸臣商议了一下,觉得琉球远在海外,鞭长莫及,就算派水师助琉球王赶跑了那些倭寇,但大明水师不可能久居琉球,一旦回国,那些倭寇就会卷土重来,倭寇离琉球近,防不胜防的,万历二十年的援朝逐倭之战让大明朝大伤元气,琉球对大明朝而言,当然远不如朝鲜重要,所以叶向高对琉球使臣只有好言相慰遣返其回国——
琉球自洪武十六年以来就常派遣官生到南京国子监求学,南京国子监有专mén供琉球学生住宿的光哲堂,尚宁王次子尚丰对岛津氏在琉球的横征暴敛极其痛恨,所以去年向尚宁王请求来大明朝南都读书、jiāo友,这些或许对以后的琉球会有帮助,尚丰是不甘心受倭人奴役的,然而在金陵,通过于大明监生的jiāo往,尚丰发现绝大多数监生对琉球毫无兴趣,只说起倭寇时会跟着骂几声,仅此而已,张原是尚丰到金陵遇到的第一个对琉球有浓厚兴趣的人,而且张原的见识让尚丰非常惊异,张原对琉球地理位置、与日本和大明的关系非常熟悉,虽然张原只是一个监生,无权无势,对琉球是爱莫能助,但能遇到这么一个了解并同情琉球的大明诸生,已经让尚丰颇感安慰——
而对于张原来说,帮助琉球抗击倭寇并不在他的奋斗目标中,他最确定的目标就是让大明王朝国祚长远一些,绝不能让满清入主中原,但jiāo好一个琉球王子肯定是有益无害的,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只要不是敌人,那就尽量争取过来做朋友——
张岱、张萼二人听张原与尚丰说话,听得昏昏yù睡,不明白介子怎么这么好兴致,与这海外藩国王子说得这般投机!
堪堪忍了一个时辰,张萼起身道:“好了,酒足饭饱,尚兄,我们国子监再见,以后都是同学,见面的机会多得是,改日再谈,改日再谈。”
尚丰也是极知趣的人,知道张原的这两个族兄急着去访名妓,便起身道:“今日得见贤昆仲三人,在下三生有幸,我们改日再会。”命蔡启祥去结账,却道张萼的小厮福儿已经付了账,尚丰连道“惭愧”,只有改日再回请张氏兄弟。
尚丰三人自回国子监光哲堂,这时是午后未时末,炎阳虽已西斜,但yín威不减,暑气bī人,张原一行五人上了一条小船,往对岸的旧院而去。
旧院就是明初设立的教坊司富乐院,人称曲中,前mén对武定桥,后mén在钞库街,妓家鳞次,比屋而居,曲中妓家与其他地方的青楼妓院大不一样,曲中妓家往往是鸨母养着两、三个nv儿,有的是亲生,有的是养nv,一户妓家只有这么三、两个妓nv,而不是一大群排在楼廊上莺莺燕燕等嫖客挑的,旧院曲中相当于一个jiāo流的场所,文士的诗文之会喜欢来这里,商人谈生意也喜欢来这里,有名妓周旋,气氛就大不一样,能让宾主尽欢,嬉怡忘倦,却不及于luàn,绝非后世那种直奔皮ròu生意去的——
张原兄弟三人上了岸,据船工指点,往朱雀桥这边行来,只见河房雕栏画栋、绮窗丝障,珠帘半卷,妙曲时闻,奇葩yàn草,媚人yù醉,张萼赞道:“真是人间第一繁华地啊,不来旧院一游,枉自为人。”
过了一座石板桥,沿院墙数十步,忽然嗅到建兰的香气,张原道:“这便是幽兰馆了。”
福儿去叩mén,敲了半天,一个披发童子来应mén,正是薛童,笑道:“三位相公来得不巧,我家nv郎不在馆中,不过还是请进来喝杯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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